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孑然孤峰山

来源:运城新闻网 | 责任编辑:鲁高 | 发布时间: 2019-01-10 17:34

文 / 韩 振 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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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座孤独的山,在运城之外,没有多少人知道。

它没有绵延逶迤,没有群峰竞峙,耸立在空旷的黄土高坡,孑然一身,无依无傍,无牵无挂。

它不与任何山脉相连,连自己的余脉也没有。孤零零,直愣愣,巨型金字塔般独居一隅,貌似孤独寂寞,实则冷峻傲然。

它就是万荣县境内的孤峰山。与天下名山相比,孤峰山难说巍峨,也不算高耸,但却是座有着厚重历史的山。

  说到孤峰山,不能不说峨嵋岭。

  峨嵋岭,古称晋原、清原,比作家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大好多倍,原面平坦,黄土层深厚,总面积达6000多平方公里,上面有华夏先祖的深深脚印,可谓中华民族的重要发祥地。孤峰山就是生长在峨嵋岭上的山,也是峨嵋岭的最高点,海拔1411.2米,占地面积仅24平方公里,在平均海拔500米左右的峨嵋岭上,也算突兀峻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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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孤峰山又名孤山、方山、介山、绵山。

后两个名字让人不禁想起介子推与晋文公的故事。公元前七世纪,晋公子重耳漂泊19年后归国,登上君位,是为晋文公。新君上位,要论功行赏。介子推在晋文公落难时,曾割股奉君,却不愿意接受封赏,携母避居绵山。晋文公大惭,多次遣人劝说无效后,竟火烧绵山,逼介子推出山领赏。火势绵延数里,以致介子推母子一同焚身火海。

以后,为悼念介子推,才有了寒食节。

如今,介休绵山风景区大打介子推故事这张文旅牌,名声大噪,许多人都认定介子推浴火处即在该地。但孤峰山的绵山、介山之名由来已久,介子推焚身于此处似乎更有说服力。

汉武帝几次巡幸河东,“用事介山”,行宫便建在孤峰山麓,说明直到汉代,介山还指的是孤峰山。

清代,孔尚任主持编纂的《平阳府志》万泉县条目下说:“介山,县东十五里,亦曰绵山,相传为介子推隐处。“

《水经注》曰:”山高可十余里,上有神庙,庙侧有灵泉,祈祭之日,周而不耗,世亦谓之子推祠。“

杨雄《河东赋》曰:”灵舆安步,周流容兴,以览于介山,嗟文公而愍推兮,勤大禹于龙门。”

孔尚任乃清代大学问家,对史籍的判断应该自有其理。重要的是,从晋文公初期的晋国疆域看,介子推藏身之处,也应该是此绵山而非彼绵山。

晋立国之初号称唐,《史记·晋世家》记载:“唐在河、汾之东,方百里。”周成王十四年(前1029年),唐侯叔虞以嘉禾晋献周成王,始称晋国。晋国初都为绛(今绛县),后都在新田(今曲沃),均距孤峰山不远。

早期的晋国大小宗之间杀伐不断,直到晋献公姬诡诸当政才崛起于诸侯之间。献公当政之初,晋国的环境是“景、霍以为城,而汾、河、涑、浍以为渠,戎狄之民实环之,汪是土也”。光晋南一带就有霍、虢、虞、冀、黎、徇、董、韩、魏、耿、贾、杨、沈、姒、蓐、黄等小方国,晋国之地仍不过百里,因此被视为西垂之国,在春秋列强中,是个默默无闻的角色。为使晋国称霸列强,晋献公始作二军,上军由自己亲自统帅,下军由太子申生统帅,开始向外扩充,十多年间,“并国十七,服国三十八”。尽管扩展了大片土地,其势力范围仍不出如今的晋南和豫西。献公之后,晋国经骊姬之乱,元气大伤。惠公夷吾、怀公子圉均受制于秦,不可能扩疆充土。晋文公重耳封赏功臣之时,刚刚与秦国结成“秦晋之好”,娶秦穆公之女、自己的侄儿怀公之妻怀赢为夫人,还没来得及扩充疆域。以后,晋国与秦国的几次大战,如韩原之战、令狐之战均发生在孤峰山方圆数十里之内。即使到晋文公之孙景公当政时,仍在峨嵋岭上治兵以略狄戎。

由是可见,当时孤峰山在晋国腹地,而现在的介休绵山却在晋境之外,尚为狄戎之地。晋臣介子推不可能跑出国界隐居,晋文公也不可能率群臣去境外放火烧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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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孤峰山之奇,在历史,更在自然。

  从峨嵋岭下望孤峰山,不同的天气,会有不同的印象。阳光明媚时,孤峰山默默矗立,神情淡然,若一位凝神思考的哲人。细雨蒙蒙时,孤峰山云烟缭绕,若隐若现,分明是位隐士。雨霁初晴,孤峰山笼罩着薄薄的山岚雾气,若披了白纱,又像一位飘然欲飞的仙人。有经验的庄稼人,还会从孤峰山的云烟变化,预知天气情况,有谚云:孤山戴帽,长工睡觉。看似说天气,其实表现出孤峰山景致的四时变幻。

  若从峨嵋岭尽头的黄河岸边远眺,孤峰山更吸引人。一步步走来,目之所及,到处是干燥的黄土地,天地似乎已被黄土围合,看不到一片石头,没有一处起伏,平展展的土地,蓝悠悠的天空,不带一点表情,走得时间长了,会索然无味。这时候,一座孤零零的青山出现在眼前,那么生动逼真,那么挺拔孤傲,便生出对山的向往,想象着那里的异石奇峰,向往着那里的花木葱茏,不由得加快了速度。

  走过山下石坊近看孤峰山,果然松柏环山,满眼翠绿。沿攀山公路上行,两面似有遗址隐现。在沟坎之间寻觅,乱石瓦砾会幽幽然透露出历史信息,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是万泉县县城。《平阳府志》中所说的“(万泉)县治在孤山之半,左右岩嵁环迥”当指此处。

孤峰山居高临下,孤立于峨嵋岭,一遇战事,本身就是一座堡垒。

北魏道武帝天赐元年(404年),匈奴人赫连勃勃立国大夏,杀进山西,据河东,破蒲州,一路所向披靡,却对固守孤峰山的一支民间武装束手无策。眼看赫连勃勃铁骑来袭,邑人薛通率宗族千余户,凭借孤峰山势,筑垒以拒,苦战数日,终使来势汹汹的匈奴人无功而返。以后,当地人将薛通所筑之垒称为“薛通城”。唐武德三年(620年),朝廷重修薛通城,设万泉县治。

如今,薛通城已不复存在,万泉县城也成为历史,眼望翠绿的孤峰山和脚下的碎砖瓦砾,仿佛仍能感受到当年金戈铁马、杀声四起的惨烈气氛。

  再往上走,仍不见山坡通常应有的乱石,绿树翠草环山绕沟,虽然蓊郁葱茏,却分明植根于黄土之上。眼见已到山腰,灰白色的山石终于出现在眼前,却没有一般大山之石的峥嵘奇异,浑圆柔和的样子,似乎在告诉人这是座形成年代久远的山峦。

孤峰山,这座孤独的山与黄土高原、峨嵋岭到底是什么关系?是先有峨嵋岭,还是先有孤峰山?

要回答这个问题,先要弄清黄土高原是如何形成的。按照目前学术界定论,黄土高原是由西北风从青藏高原吹来的。这就是著名的黄土高原风成说。提出这种理论的,是十九世纪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。这位发现了“丝绸之路”的著名地质学家认为:大约四百多万年前,随着喜马拉雅地壳运动后青藏高原的隆起,由高压气团产生的西北风,将高原上的砾岩吹破,形成寸草不生的戈壁滩,又经风化分解成颗粒,随着西北风不断迁徙,大的颗粒落下来形成沙漠,小若粉尘的随风东行,直到被太行山和秦岭阻挡,覆盖在另一块隆起的大地上,形成黄土高原。孤峰山又是如何形成的呢?专家们根据孤峰山的花岗岩石质,经过多种科学方法测试,证明孤峰山与华北地块岩石圈形成时间基本一致。这就说明,孤峰山至少与太行山、秦岭一样,早在地质学上所称的燕山构造期,即青藏高原隆起之前近两亿年已矗立于大地之上。

峨嵋岭为什么会纵列于涑水与汾水之间?地质学家也给出了答案。根据峨嵋岭周围出现的多条地裂缝,如:万荣县高村乡薛店村出现的三条平行地裂缝、荣河镇到里望乡出现的地裂缝、夏县半坡村出现的地裂缝,专家们断定,峨嵋岭是由大地构造运动形成的断块与升降变化造成的。在地质运动中,沉降的形成地堑,即峨嵋岭两侧的汾河谷地与涑水平原;上升的形成地垒,即初期的峨嵋岭。以后,西北风挟带的黄土不断飘落,才有了黄土层深厚的峨嵋岭。

  可见,是孤峰山首先矗立于大地,然后峨嵋岭才出现,从而造成了孤峰山的黄土围腰。

  弄清了孤峰山与峨嵋岭的关系,沿山路进入山内,会清晰地看到黄土如何覆盖在岩石之上,也会从断崖处看到清晰的地质结构。由之会恍然大悟——原来,峨嵋岭不是孤峰山的基座,而是孤峰山的围护;也就明白,为什么孤峰山阴面黄土深厚,阳面却乱石裸露。

  沿山道攀去,美景随处可见。若是有心人,可从山脚下的黄土梯田,一层层往上看,随着黄土一点点变薄,感受黄土高原的风成过程。因黄土厚度和山体高度变化,植物生长情况也发生变化。山路旁的松柏,虽为人工所植,却因植根于黄土,蓊郁茂盛,密密匝匝。但越往上树木越稀疏,渐渐,灰白色的花岗岩成了主角,黄土没有了,松柏没有了,山间景色有了另一种况味,或异石峥嵘,或巉岩突露,或野花烂漫,间或深渊无底,一抹绿意飘于其中,间或峰岭擎天,一柱异石直刺苍穹。面对此情此景,你会对黄土与山崖的关系有更深的理解。

  经卧龙湾,再经龙腾瀑布,两旁绿树渐疏,路过一座庙宇,山路渐陡,山势巉峭,视野却渐渐开阔,山峰之间,隐隐可见山下绿毡般的农田。

  登至峰巅环望,方知孤峰山对河东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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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孤傲不群,不与他山相接,因为挺拔冷峻,没有绵延迤逦,因为在方圆数十里内海拔最高,四周一片开阔,视线极好,孤峰山便如同河东大地的护家楼、瞭望台、观景阁,又似一尊高高挺立的神祇,千百年来,冷眼注视世事变迁,护佑着山脚下的这片土地。站在峰顶南望,涑水盆地尽收眼底,远处的中条山身着黛纱,笑语盈盈,似在挥手致意。山脚下的雾霭深处,该隐藏着明镜般的盐湖吧。西望,双嶷山仿佛伸手可触,除了皴皱起伏的峨嵋岭边缘外,大地一片葱绿。再远,应该是滚滚黄河了。北望,汾河谷地尽收眼底,山下万荣县城里,那高耸天际的飞云楼,那在阳光下反映出光彩的东岳庙,都成了孤峰山风景。东望,另一座不太高的山峦似在遥遥致意,那是峨嵋岭上的另一座石山——稷王山。两个孪生兄弟般的山峰,此刻也许正颔首微笑。

  下得山来,再看环绕半山的黄土、伴山而亡的古城遗址,回望曲折的山路、高耸的山巅,就会明白,孤峰山不会与华岳竞险、泰岳争雄、黄山比翠,更不会与匡庐比秀,因为它是河东之山,黄土高原之山,峨嵋岭之山,有自己的个性气质,有自己的独特风貌,更有自己的厚重历史,仅此,它就是一座值得河东人骄傲的名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