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我，三岁便开始记事了。爸爸妈妈，长年在县里干事忙，上有两个哥哥，我是老三。出生十五天后就被托养在南贾乡荀董村的奶母家。奶母家一养就是三年，后接到西中黄由爷爷、继奶家，他们在农村务农当社员。

　　人说：“亲孙子命根子”，我却一点没感觉到当孙子的幸福，黄由爷爷家有比我大四岁的一个女孩，我叫小姑，还有两个男孩，一个比我大一岁多，另一个比我还小，都是黄由爷爷和继奶的亲生儿女，唯有我辈分低，全叫他们叔叔。“外来户”的我，叔叔们总是很讨厌，我总是追在他们后边，跟他们玩、吃、睡，慢慢熬日子。

　　说“吃”记得死清，常是饿的，三岁的我没人喂，吃的又慢，又抢不上，才吃几口就没了，常常把右手拇指含在嘴里嗦，更不知道什么是好吃的东西；说“睡”没人哄没人拍，冬天睡在本来就寒冷的屋里窗边，手脚都冻得血红起疙瘩，每天夜里越冻越能尿，睡觉沉也没人叫起来尿，时常冷的也不知下炕尿盆里。天天尿炕，日子久了臭气难闻，人人讨厌，夏天还好些，晾晒出去干得快，秋冬阴雨雪天被褥总是皮干棉湿冻成硬块，晚上全凭身子暖软、暖热……常年常月在大门口晒被褥，路过的大小行人天天都能看到，送我外号“画地图娃”；说“玩”总是每天得不到一丁点快乐，任由任何人摆布，捉弄、嫌弃、耍戏……。

　　那时候幼年的我，慢慢开始记事、懂事了。所以为了少受皮肉之苦和能多吃上口饭，慢慢学会了人生第一课，就是：“看人脸色”行事。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人，而是整天在地里耕作的牛、马、驴，稍有懈怠全家大小人总是瞪眼发脾气，谁都有权指派我，挨打挨骂是便饭，还不如条“流浪狗”。

　　农村里做饭都是土灶台大铁锅，我的任务就是拉风箱，身单力弱，有时候拉着拉着就瞌睡了，常常摔的后脑勺几个疙瘩，而这种生活一过就是十一年啊……！每天每天、每月每月、每年每年都发生着受饿、受冻、受人欺负的事，家里大小人撒气，邻里欺负，小伙伴捉闹，外面挨打也从不敢回来说，说了也白说，甚至别的小孩惹的祸也甩锅于我，爷爷和继奶得知后从不问青红皂白便收拾我……亲戚更是“狗眼看人低”不待见我……！

　　村里放电影那是我最快乐的事，但爷爷和继奶不跟我，也不让我搬小凳子怕我丢了，我长的又瘦又矮，看不见银幕，只有搬砖垒高爬上台子看背面，但从来不知电影演的什么内容，因为我一看便睡着了。醒来己是第二天早上了，怯生生的回到家，一进家门爷爷和继奶大怒，还说我像个“鬼”，揪住我的耳朵让我照镜子看，一看还吓了我一跳，一想肯定是昨晚看电影睡实了，被卸银幕的人给我脸上抹了黑。

　　我爷爷在村里是能人，会点汽灯。那个年代各个乡村根本不通电，凡是村里、邻村唱戏，过红、白事都请他去点汽灯、写对联、坐礼房，回来主家给拿些吃食，看爷爷和继奶高兴的笑脸，我才胆大一点问继奶:我想吃一块馍……。

　　我妈妈当年工作很忙，有时候不能及时把每月的10块钱和供应的18斤面送回，他们就在饭桌上唠叨。我妈一回来进门，我就死死抱着腿问:“妈，你多会走”？我妈说停两天，我就高兴憨了，总是围着我妈转，吃饭也敢自己拿馍了，也敢跟他们对眼了，我妈上厕所我都跟着只怕她走了。妈妈为了安慰我总是说过几天又回来看我，其实是在哄我，这一走就是半年多。那时候干部敬业，把工作永远放在第一位。我妈给我买了一把削铅笔的小刀，我死死捏在手里，还给我五毛钱，我卷的细细的塞到裤子的补丁里，下午睡醒，不见妈妈了，小刀也不见了！我非常失落，躲到草厦里偷偷的哭。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继奶不高兴，吊着脸，我赶紧讨好的双手把五毛钱交给她说：奶，我就不会花钱！

　　我读过高尔基的《童年》，很有同感，可高尔基虽没父母，却有一位外祖母，时时处处关爱呵护着他童年的成长，受到外来欺负和调皮惹祸，总是有外祖母的保护，而我呢?许多场景尽管过去了几十年，如今当了多年爷爷的我总是难以忘掉，好像这些事发生在昨天一样。

　　五岁那年，我爷爷家门口邻居老太太，张保他妈，我称她奶奶，他女儿、女婿因公砸死在“跃进渠”工地，留下比我大一岁的外孙来栓，无依无靠，孤苦伶仃，从三公村来投奔我村唯一的亲人、年迈的姥姥，我们天天见面，谁都不打谁，来栓从不嫌弃我脏和头上长的臭疙瘩，我终于得到欢乐。可怜的来栓总是那么和我情投意合，总是有说不完的话，身单力薄的他时时处处还卫护着我。他妗子嫌弃他，常和他姥姥吵架，受委曲的来栓流着眼泪总是在门口死死等我出来见面，那怕是只见一小会也算是安慰。

　　苦日子真慢，再慢也不会停留。几十年一晃而过，而今想起过去，我无怨无恨，时常还怀念黄由爷爷和继奶，姑姑叔叔许多亲人以及小时候打交过的小伙伴和邻居们。那个年代大人生活贫穷，管教孩子比较简单粗暴，本来爷爷养他几个孩子已不容易了，又添了个我，压力山大！参加工作后我经常回村看望他们，爷爷生前我还接到万荣停停游游，给他老人家吃好饭，坐小车又照了很多照片。年年清明从运城或万荣早早起身回老家上坟扫墓……是他们启蒙了我的童年，感激他们在那么贫困的岁月为我成长操心、费力、辛苦，受罪……，实在是不容易!更感谢他们，使我懂得忍耐和人生的勇气！

（作者：运城市交警支队  梁若皎）